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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死神开车的人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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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救护车和殡葬车,一个是抢救生命的,一个是送别生命的,坐在哪辆车上,家属都会哭。”王亮说,两种哭不一样,救护车上的哭是有希望的、带着祈求的;在他的车上,哭声恰恰相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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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王亮开着黑色的殡葬车去接逝者。新京报记者卫潇雨摄

新京报记者卫潇雨实习生刘静贤编辑滑璇校对陆爱英

吉医院建在繁华的城市主干道上,37个临床科室,张编制床位。但很少有人注意到,医院后门的通道上,经常停着的一辆黑色的金杯阁瑞斯商务车。它比普通面包车大一点,从正面看,除了覆满引擎盖的两个大字“殡仪”外,它和其他车辆没什么不同。

医院附近常有救护车经过,驾驶员、医护人员都穿白大褂,象征着纯洁、神圣。这辆金杯阁瑞斯的驾驶员叫王亮,穿一身黑色运动服。

“一个是抢救生命的,一个是送别生命的,坐在哪辆车上,家属都会哭。”王亮说,两种哭不一样,救护车上的哭是有希望的、带着祈求的;在他的车上,哭声恰恰相反。

作为公主岭市殡仪馆的一名殡葬车司机,王亮的工作是送逝者最后一程。不论何时,只要电话铃声响起,他就要出发。过去一年,他出发了超过次,从医院、社区和零下20摄氏度的郊外野草堆里接回了多位逝者。最多的一天,他的电话响了23次,意味着23个人的死亡。

年8月,王亮在一家短视频平台开了直播,讲述殡仪馆的故事。和王亮一起,殡仪馆的殡葬司仪赵虹浩、综合部员工王兴国也陆续开播,还被粉丝们合称为“铁三角”。他们展示各种殡葬用品,分享登记逝者信息的“生死簿”,带着粉丝们感受这最后一程中的苦辣辛酸、人间冷暖。

王亮说,这份离死亡最近的工作让他明白,活着有多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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坏消息先生

在殡仪馆的值班室,*历永远是最新的一页,上面写着今日运势、宜做的和忌讳的事。旁边是一本普通日历,至今停留在年11月。门框上摆着驱邪用的艾草,停尸间的20多把钥匙都开过光。

对于王亮来说,这个房间里的每个电话都是坏消息。

他最不希望电话响起,尽管那意味着他的收入:市区内接逝者,一次8块;到公里外的长春接,一次16元。“我宁愿一趟不接,就挣我块的基础工资,谁愿意开着那个车出去让别人知道?”

▲殡仪馆门卫室,登记遗体存放间信息的“生死簿”。新京报记者卫潇雨摄

3月8日晚上11点多,王亮的电话又响了,他开着那辆金杯阁瑞斯驶向一个车祸现场。

与普通面包车不同,殡葬车的车体被分割成两个区域,前面的驾驶座、副驾驶和一排三人座位属于生者;后面的车厢能像后备厢一样打开,有固定担架的铁杆,逝者会在这里走完最后一程。

在殡仪馆工作了两年,王亮去得最医院和大型社区。从那些地方接来的逝者,大都与死神经过了一场漫长的拔河,系自然死亡。家属们会为逝者换好素净的寿衣,再把他们抬进车里。在开往殡仪馆的路上,逝者的儿女要坐在副驾驶,扛着招*幡,其他亲属坐在第二排。

一些意外发生地或刑事案件现场,也能看见王亮的身影。有时是灵车开不进去的荒地,因为一个男人醉酒后步行回家,但方向走反了,被冻死在路上;有时是进出只有一条道路的小村,因为一位老人在那里上吊自杀。

3月8日那天,王亮去的是车祸现场,这是众多意外中最常见的情况。赶到时,他见到了那位54岁的女性逝者,头部因为撞击变了形。

那一次,没有亲人来送她,只有邻居和几名一起打麻将的朋友。王亮递给他们一个白色的遗体袋,希望先将逝者放进袋子再抬进车里。“但是他们嫌麻烦,把遗体袋铺开,垫在逝者身下就不管了。”王亮说。

▲医院门口等待接逝者。视频截图

37岁的王亮,高个子,瘦瘦的,看起来皮包骨头。因为两根眉毛长得又浓又宽,直播间里有人说他像钟馗。

自从入了这一行,他养成了许多职业习惯,不能笑,不能说“再见”,不能穿红色的衣服。就连和家人去照相馆拍亲子照,摄影师都说他,“你怎么一点不笑啊?”

他随身的钱包里有个护身符,是妻子从庙里特地求来的。因为怕丢,护身符被叠成了一小块,缝进了皮质钱包的一个夹层里。

除了水杯、卫生纸,王亮的金杯阁瑞斯里还有许多米白色的棉线手套——有时逝者身边没有亲友,他也要搭把手,帮忙搬运遗体。

与王亮相比,赵虹浩、王兴国与逝者的距离更近。赵虹浩是殡葬司仪,主要负责协助家属办好逝者的身后事。为了在形象上接近职业,他留起了胡子,手上挂着手串和戒指,买画着祥云、盘扣的衣服,穿布鞋。

王兴国在殡仪馆做了15年,殡葬车司机、遗体整容化妆、尸检、太平间看守、推遗体进火化炉等工作全做过。为了让逝者走得有尊严、走得尽可能漂亮,他会为一些遗体缝合四肢、洗脸、刮胡子、梳头发、化妆。为了防止逝者面部塌陷,还要在他们的嘴里填满棉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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谁都不想见到的人

王亮等人服务的公主岭市殡仪馆,位于城市南边一座小山上。

过去,殡仪馆门前是条坑坑洼洼的土路,两边是破旧的民房,路上还堆着柴堆,平常极少有车通过。直到3年前,土路变成了国道,宽了,平了,可还是没车愿意往这里开。人们觉得殡仪馆晦气,那条路“通往人生的终点站”。就连送人到这里的出租车司机,临走时也要丢个硬币,说是给小*的“买路钱”。

在这里工作的人,也要承受外界异样的目光。

赵虹浩原本经营一家佛教用品店,为了挣到更多的钱养活一家老小,才改行做了殡葬司仪。听说女婿来了殡仪馆,赵虹浩的老丈人气得跑来训斥,“没本事的人才倒腾死人生意。”

▲赵虹浩的房间里摆满了与风水相关的书。新京报记者卫潇雨摄

妻子单位的同事也变了脸色,开始向她抱怨“你老公长得真吓人”;同学聚会时,妻子也被告知“别带你老公”。

殡仪馆整容师李春树(化名)不敢告诉别人自己的职业。他正在上初中的儿子,至今不知道父亲在殡仪馆工作。每次遇到儿子学校要求填写家长的工作信息,他都填民*局。李春树之所以这么做,是因为一名同事的儿子曾在学校被人嫌弃,没人愿意和那个孩子坐在一起,说他爸爸是“炼人油的”。

就连王亮的车都遭遇过各种尴尬。一次外出接逝者的路上,车子遇到坑坑洼洼的地方走不动,他硬撑着把载着逝者的车子开回了殡仪馆,用脚一踩轮胎,走气。当时是傍晚7点多,王亮连跑了3家修车行,都没人愿意给他修车。工人说,“装死人的车我们不敢捅咕。”

洗车更得自己来。王亮第一天上班与上一任司机交接车钥匙时,就问过,“夏天溅上泥了怎么办?”对方答,“没人给刷,自己收拾收拾。”

因为不时遇到意外死亡的逝者,王亮的车上留下过各种东西,冬天血迹凝固在车上,要烧开水一壶一壶冲洗;夏天遗体腐烂,要用高压水枪才能冲干净。

如果从情感上讲,大概很少有人愿意在这里上班。但在这个东北小城,殡仪馆是国企,有五险一金,工作稳定又还算清闲,“王亮们”舍不得放弃。偶尔有人想要另谋生路,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了,找不到其他工作,不如在这里继续干下去。

自从来到殡仪馆,许多人不再和朋友聚会,不再走亲戚;有亲朋结婚时,他们会递上自己的份子钱,但人不到场,怕被人说晦气。

年的大年三十轮到王亮值班,按照殡仪馆的规矩,他可以把灵车开回家里,需要出车时直接从家出发。但他选择一个人留在殡仪馆过年,没有年夜饭,没有春晚,没有红包。他说,邻居们至今不知道他的工作,他是“谁都不想见到的人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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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播间里的悲伤

几年前,王亮就在一短视频平台上注册了账号,经常看视频消遣。他还给自己起了一个与职业相关的ID“接尸人”,“因为我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电影叫《赶尸人》。”

但去年夏天以前,他从没想过自己也能开直播。直到年8月,一个河南的户外探险主播特意跑来公主岭,举着手机在殡仪馆到处拍。王亮觉得有点意思,让那名主播帮他开通了直播权限。

刚开始,王亮只想在直播里和老朋友、老同学聊天,讲讲他在“山上”的殡仪馆里与逝者打交道的日子,缓解一下无聊、压抑、沉闷的情绪。但几次直播下来,一群陌生人涌了进来,看他的ID,询问他的工作。王亮开始用直播接待好奇的粉丝,给他们讲殡仪馆的故事。

在平台上,拍摄墓地和墓碑、火化现场、车祸现场、遗体等内容会被封号。所以王亮只敢拍摄殡仪馆的门卫楼、停车场、外观像七层佛塔的骨灰存放楼,以及手机前置镜头里的自己。

一次直播时,王亮接到的逝者是一名因整容意外去世的26岁男子。在汽车的晃荡声中,逝者的母亲回忆起为生儿子交的超生罚款,儿子在全家的宠爱中长大,直到儿子打算在结婚前整容……这位母亲心中无限酸楚,但不得不接受儿子离世的现实。当把这位逝者送到殡仪馆时,王亮发现直播间里来了多人。

现在,王亮有名粉丝,大部分是“看热闹的”。他们想让王亮拍存放遗体的冰柜,拍火化炉,王亮都拒绝了。

粉丝里,有人认为死亡是件遥远的事,不必认真对待,拿千奇百怪的死因当段子听。有人甚至在直播间里乱说话,问“啥时候来接我啊?”遇上这种人,王亮便会表情严肃,告诉他们“不要拿这种事开玩笑”。

但并非所有人都是出于猎奇心理。有的人谈论自己的生死是在倾诉内心的痛苦,因为现实生活中,他们找不到这样的倾诉对象。

一次,有网友留言:“我最后一次睁眼,能看到在天堂里的儿子,那样我会毫不犹豫地跟着他走。”后面是6个哭着的表情。

王亮点开她的主页,发现全是和她逝去的孩子有关的内容。刮风了,她写“那缕清风我能感受到是你回来看我们,对吗儿子?”做梦了,她写“今天妈妈梦到你,为什么是十二三岁的时候?”王亮很理解,留言安慰她,“你的孩子在天上也会希望你能好好的”,还请粉丝们“都去给她点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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